26、暴力倾向的小作精

云禩从正堂退出来,太子便跟在后面儿,负手慢悠悠走过来,看起来心情大好,故意跨出几步,挡在云禩面前。

云禩想要往左迈步,太子胤礽便往左迈一步,云禩想要往右面绕道,太子便往右面跨一步,偏偏要挡住云禩的去路。

云禩站定下来,目光平静的看着太子胤礽,淡淡的道:“敢问太子是有甚么事儿要吩咐么?”

太子挑唇冷笑,负手而立,满面都是志得意满,道:“如何?”

“甚么如何?”云禩道:“敢问太子指的是甚么事儿?”

太子道:“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,本宫说的,是十万两赈灾银的事儿!三天之类,好弟弟啊,你拿甚么充当赈灾银?天上的月亮么?”

云禩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好像在他眼里,十万两赈灾银不过是弹指一挥的小钱,毛毛细雨罢了。

太子就是看不上云禩这个模样,仿佛天生的仙人,几次三番的拉拢他站队自己的阵营,老八偏偏不屑一顾。最近这些日子,老八那八风不动的姿态越发的“浓郁”起来。

其实太子爷不知,云禩并非想要抻着他,故意不站队,故意讨好处,而是云禩压根儿便没有想要参与他与大爷的党派之争,非但不参与,甚至以后的九龙夺嫡,云禩也不想参与一丝一毫,故而躲得远远儿的,安知道被太子爷当成了假清高。

太子胤礽道:“八弟啊,你我都是兄弟,人多说兄弟如手足,你若此时归拢于本宫,本宫倒是可以在皇阿玛面前,为你求求情。你是知道的,本宫贵为东宫太子,深受皇阿玛的宠信,你在赈灾银这事儿上虽说了大话,但若是有本宫求情,指不定皇阿玛便轻罚了你。”

“大话儿?”云禩淡淡一笑,道:“劳烦太子爷费心了,但弟弟并未说大话。”

“你说甚么!?”太子胤礽怒目而视:“到了如今这个地步,你还嘴硬?别说是三日了,便算是一个月,你也无法凑够十万两赈灾银!便算是凑够了银两,周边灾祸车路难行,你又如何将十万两如此庞大数目的赈灾银运送过来?这还不是大话么?”

云禩看着太子胤礽,仿佛看着一个被娇宠到无理数脑的小作精一般,甚至和蔼的微微一笑。

是了,太子爷可不就是一个被娇宠到无理取闹的小作精么?康熙素来宠爱太子的仁弱,觉得太子像年轻时候的自己,因此但凡太子犯了甚么事儿,太子还未找到理由开脱,康熙先给自己这个儿子开脱起来。

太子腰上还随身挂着一只鞭子,这只鞭子了不得,是康熙御赐的奖赏,但凡是太子一个不顺心,便会用这条鞭子鞭笞宫人,无论是太监、宫女还是仆妇嬷嬷,便没有没被太子打过的,更有甚者,太子还让朝廷命官跪在地上,任由自己鞭笞。奈何这些臣工挨了打也不敢多说一句,不闹到皇上面前还好,若是闹到皇上面前,准保是你的错,怎么能是他宝贝儿子的错呢?

久而久之,太子的性子越发的乖张起来。在康熙面前,便是仁弱识大体,无害又温顺的东宫太子;而在康熙背后,胤礽便成了一个“广罗美女,豢养面首”,荒淫无度,又有一定暴力倾向的小作精。

云禩平静的面对着上天入地找茬儿的太子,淡淡的道:“请太子殿下放心,到底说出来的话,一定会兑现。”

“好啊!好的很呐!”太子怒极反笑:“我倒要看看,你怎么在三天之内,凑够十万两赈灾银!本宫丑话说在前头,你若不愿意跟了本宫,那好,到时候可别怪本宫在皇阿玛面前参你一本,欺君罔上,不顾灾情!”

云禩看似恭敬的拱起手来,道:“请太子放心,若是弟弟无法凑够赈灾银,自会圣上面前领罚,不敢劳烦太子殿下。”

“哼!”

太子胤礽越听越气,一甩袖袍,冷嗤一声,干脆转身走人了,他是怕自己在与云禩说话下去,唯恐气成了涨肚的哈蟆,再给气炸了。

太子愤愤然离开,一路甩着袖袍,着实被云禩气得不轻。

他才走远不久,云禩便微微一笑,对着无人的空气道:“偷听墙角,可不是君子所为。”

踏踏踏……

是跫音,果然有人从大屋后面转了出来,拐角的墙壁挡住了他的身形,那人一直都站在附近,只是太子胤礽太过激动,因此根本没有多加注意罢了。

来人走出来,堂堂正正的拔身而立在云禩面前,面容一丝不苟,表情冷酷严肃,可不就是京城第一不好相与的四贝勒胤禛么?

胤禛道:“你为何要撅太子那两句,你是知道的,太子被宠惯了,你如此与他说话,他自然不忿。”

别看太子年纪大,排行老二,但他性子骄傲,并没有排行靠后的弟弟们稳重。

是了,云禩方才是故意的,太子看不惯眼的“云淡风轻”,都是云禩故意的。云禩知道他看不惯自己这幅模样,偏偏就是要给他看自己这幅模样。

云禩的笑容里露出一丝丝的狡黠,道:“有句老话儿弟弟很喜欢——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。弟弟是个不喜和旁人争抢,也懒得与旁人争抢之人。但太子欺负到了家门口儿,怼着我使绊儿,我若没有甚么表示,岂非太窝囊了?”

胤禛凝视着云禩,仿佛重新审视他似的,过了一会子才道:“原你也是有脾性的。”

“自是。”云禩自然是有脾性的,只不过他一般懒得与旁人争抢甚么,所以总会被人误解成没脾性,甚至是圣母。

但恰恰相反,云禩可不是圣母,甚至还有些个小心眼记仇儿。

胤禛道:“你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,十万两赈灾银,你打算如何?”

云禩全不当一回事儿,态度很平和,他们仿佛讨论的并非十万两赈灾银,而是今儿个晚上食甚么。云禩笑道:“请四哥放心,我心中自有打算。”

“八弟……”胤禛还想说甚么,不过没说出口,云禩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头儿:“四哥,婆婆妈妈可是会变老的。”

胤禛:“……”

云禩与便宜四哥说了几句话儿,便离开了,施施然往自己的屋舍走去,到了门口,便看到有人在自己门前转磨,一圈一圈又一圈,都快转成一头驴子了。

“九弟?”云禩出声去唤对方。

“八哥!”果然是老九,老九胤禟立刻颠颠的跑过来,道:“八哥!你可急死我了!怎么才回来!赈灾银啊!赈灾银之事儿怎生是好?”

胤禟不给云禩说话的机会,一连串儿的道:“是了!弟弟还有些积蓄,十万两!十万两还是可以拿出来的,我这就去快马加鞭,去取十万两来!从这里快马加鞭到京城,不需要甚么时日的,然后再快马加鞭的运送赈灾银过来,然后……”

云禩接口:“然后便来不及了。”

老九:“……”

云禩道:“你可以快马加鞭,但是赈灾银不可以,您难不成还让赈灾银滚起来?”

老九:“……”滚、滚起来?

云禩又道:“你有心,不吝惜想要借给我十万两,为兄很是感动,心领了。”

老九嘟囔着道:“八哥你方才还嘲讽说赈灾银滚起来,哪里有半点子感动?”

云禩一笑,道:“与你开一句顽笑,怎么的还当真了?”

老九着急的道:“都甚么时候了?八哥你还开顽笑!都快急死我了!”云禩安抚道:“别急,无需惊慌,你八哥心里有数。”

老九听他这么一说,莫名安心下来,是了,八哥心里有数!那我便放心了。

胤禟甚至没有意识到,自己还没听八哥说到底是甚么数儿,甚么法子,他竟已经深信不疑了。

云禩道:“其实……这件事儿还需要老九你帮忙。”

“说!八哥,要多少银子!”老九慷慨的拍着自己的胸脯子,道:“不瞒八哥,弟弟还有些积蓄,虽然不多,但是使钱的事儿交给我便对了!

云禩赶忙打断他的慷慨激昂,道:“兄弟之间谈钱多伤感情,咱们不谈钱,我需你帮我办件事儿,跑跑腿儿。”

老九更是好奇了,道:“办事儿?跑腿儿?”

云禩点头,道:“太子爷针对我,但凡生了招子的都能看出来,这事儿若是我亲自去跑,唯恐太子看出了端倪,会给我暗中使绊儿,到时候三天或许便凑不齐赈灾银了,因而想要请稳重、老成、仗义、局器的九弟,帮哥哥跑跑腿儿。”

“那是了!”老九听着他夸赞的词儿,云禩说一句,他的腰杆儿便挺一分,那模样非常得意,道:“甚么事儿,八哥你吩咐!便算是天上的月亮,弟弟都给你摘下来!”

云禩对老九招招手,道:“附耳过来。”

老九胤禟立刻探身贴过去,靠近云禩,云禩抖了抖袖袍,拢着手在老九耳边说了几句话儿,老九一面听,一面点头,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:“是了是了……哦——原是这么回事儿……”

老九笑道:“八哥你早说啊,竟是这么好的法子?害得弟弟白担心一场!你放心,弟弟这便去!”

“等等,九弟!”云禩拦住风风火火要走的老九,从袖袍掏出一枚物什交给老九,道:“这是我的印信,拿了印信,才好办事儿。”

“对对,瞧我这脑子,险些给忘了!”老九接过云禩的印信,道:“八哥,你且放心,等着请好儿罢!”

老九火急火燎的离开,云禩慢条斯理儿的回屋舍坐了会子,饮了一盖碗的茶水,这才施施然站起来,不紧不慢的离开了屋舍,晃晃悠悠,闲庭信步的往河道总督宅邸门口的粥场而去。

云禩在君前立下了军令状,诸人都以为此时的云禩应该是最忙碌的,哪知道他才是最清闲的,一直闲逛。

云禩来到粥场,舍粥的长龙便没有断,一直还在舍粥,因着有了经验,排队的难民井井有条,粥场一丝不乱。

云禩刚走过去,便有难民认出了云禩,当即跪了下来,大喊着:“官爷,是官爷来了!”

“恩公啊!”

“拜谢大老爷!拜谢大老爷!”

难民们都十分热情,看到云禩十足激动,一个人跪下来,便有两个人跪下来,四个人跪下来,甚至成百的人跪下来,扑簌簌的犹如海浪,一浪盖过一浪。

云禩赶紧快走几步,扶起手边的老者和孩子,道:“诸位不必多礼,请起罢!都请起罢。”

难民们不想起身,老者颤巍巍的道:“大老爷,您还是让我们跪着罢!您没来之前,我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,不知甚么时候便会饿死、渴死,而如今,您来了,我们突然有了希望,又活了下来,这等子大恩大德,该让我们如何回报?是万死也不能报啊!”

云禩迟疑道:“其实……”

他仿佛有甚么难言之隐:“我还真有一件事儿,需要你们回报回报。”